歌者——作者：翟贵明

一

听他悦耳的歌 真好

其实他在用古老的方式讲述着久远

讲述着一个夜行者

在赶往光明路上的艰难

这是一个黑夜里唯一用歌声燃烧着的人

而这黑夜将是永远

听歌的人带着空白走进

听歌的人带着写满的纸片走远

我伫立在寂寞的欢愉之中

看他黝黑的皮肤淌下热汗

流进人们的心田

真情唱停了匆忙的人群

唱湿了这个黄昏

二

乡间小路曾有新月弥漫

他在潮湿的风尘中难以入眠

贫瘠收割不了温暖

收割不了芳华乍吐的花颜

孩子们失学的痛苦

痛苦着他的真诚

他带着执着上路

太阳照在头顶  头上天蓝蓝

三

有人说 他身体如此强健

是不是装作瞎子在行骗

此话一出 引起骚动和不安

我此刻也想 是不是一个变形的灵魂在表演

积蓄的怒火在燃

忽然 听到人群中一个老者的声音

孩子 你不必这样轻贱

村里失学的孩子靠你一人总是有限

当兵演习你救别人已经丢了双眼

你是功臣 何必还受这份苦难

盲人说话仍如歌唱

坠地有声 颤动着这个城市

我的躯体虽残

但我是个军旅歌手

歌声才是我全部的生命

我为刚才的猜测而羞愧

歌者的高大令我仰观

这情景激动了人们的双眼

温暖了这个季节的风景

小姑娘伸出稚嫩的双手

身旁的爷爷告诉她 孩子

你从小要把爱心奉献

中年汉子把钞票放进地下的铁桶

漂亮小姐用余香包了手帕里的捐款

他攥紧的钱是希望和心愿

这个镜头 在我的视线中凝固了久远

有时你虽不在意一首很糟的歌

但它能让你遗失灵魂

他不唱 白袜子 和 身子的味道

有意味的歌唱没有必要拿腔捉调

这个盲歌者

让你看到隔世的盲人荷马和哑人贝多芬

激励你奋进 共鸣美妙和弦

四

一个歌者 是一个花园

珍藏着许多 许多美丽和良善

在这里你可以栖息灵魂

用真情录下磁带和光盘

热血在黑暗中蔓延

这是来自心灵的呼唤

在这个畅想的凉夜里

歌声正走向春天的温暖

在他漆黑的深洞里

光明的火炬照亮人生

吉它末梢的苦情奏着大义和明天

孤独的喉管 净化着城市的噪音

他从夏日消瘦成的深秋中走来

倒在黄昏的层层落叶间

天为之动容 残阳如血

带着太多的村民的泪眼

红肿地落向深处的大山

落下黑幕

谢幕的人 是明天八九点钟的太阳

整整一个明亮而忧伤的秋天

飘零的落叶都在思念

思念太阳浑圆 朗照的街面

朗照的地铁口 一个男人正当中年

盘膝而坐 衣衫褛褴

这夜莺鼓荡我耳膜

撞响心灵圣洁的宫殿

抖峭的风在悲鸣

悲鸣世界飘荡的流俗

凋蔽的心在蓝天咏叹

荷马从黑暗中走来

魂灵的檐角风铃激越

我从不设防的

睡眠中走来

如果把生命放到这里回一次炉 明天

明天的灵魂就会在黑暗中灿烂。

1998年夏（此诗于2007年第12期《人民文学》节选发表）